
唱花儿的情景
我小时候就听大人们常说起老家的“花儿王”——朱仲禄,可是那时的乡亲们都叫他“唱把式”。“花儿王”朱仲禄,却向来自称为“花丁”,他说,我一辈子就生活在“花儿”的海洋里,是花圃中耕耘的一名“园丁”。
朱仲禄,1921年出生在同仁县保安新城,七八岁就随其父朱瑞,开始学唱青海民歌“花儿”。他天生一副好嗓子,宽厚明亮,清纯自然。小小年纪,就已经在隆务河畔有了“花儿尕把式”的名声。17岁到西宁上昆仑中学时,一次校庆会上,一首《河州令》,赢得满堂喝彩。
“花儿”牵线定终生
朱仲禄20岁时,还是个光棍,有天清晨,他到隆务河边拔声练嗓子。当他拨开淡淡的紫雾,望见河对面一位回族少女,背着木桶,到泉边取水,婀娜的身影让他心动。他便捂上耳朵唱了起来:上去高山望平川,/平川里有一朵牡丹;/看起容易摘去难,/摘不到手里是枉然!
想不到少女听了他动人的嗓音,竟然放下水桶回唱过来:阿哥是孔雀半空里旋,/尕妹是水边的牡丹;/冰糖的嗓子圆圆的甜,/泉水边打了个转转。
第二天早晨,他又去了隆务河边,知道这位美丽的姑娘喜欢他甜润嘹亮的歌声。果然,不一会儿,姑娘又来背水。他便更加大胆地唱了起来:清泉的水边天天转,眼望穿,/见不上你是可怜;/莲花山上的盘盘路,路难走/追不上你是枉然!
姑娘起身把一瓢泉水抛向空中,欢快地对歌道:珍贵不过红珊瑚/得不到手里是枉然/清茶不喝奶茶喝/馍馍不吃是茶喝。
结果,他们对歌相识。朱仲禄自以为是手中有四本本“花儿”抄本的歌把式,会唱的“花儿”还不如回族姑娘索菲亚知道的多。不久,他们结成了美满的夫妻,相互在“花儿”的海洋里厮守了一辈子。
清脆如一声哨子
1954年,我刚上中学。音乐老师认识陕西音乐家关鹤岩,他说,西北文艺访问团来青海演出,有一个青海人叫朱仲禄,花儿唱得很好,由于关鹤岩的赏识,推荐他参加了1951年西北少数民族参观团,在北京先农坛演唱了青海花儿,他的《河州令》、《尕老汉》等几首花儿、酒曲,让首都几万名观众为之倾倒;过了两年,他又幸运地参加了第一次全国民间音乐舞汇报演出大会。这次他演唱了《上去高山望平川》、《五更诉相惭愧》、《阿哥的憨肉肉》、《“河州三令”———天上的乌云散了》和《骑上大马上朝鲜》等花儿,轰动了全国音乐界。
有一天,朱仲禄在解放剧院演出,我费了好大的劲儿,终于闯进剧院。全场座无虚席,正好赶上朱仲禄演唱。他瘦高的个儿,身着白汗儿,只有一笛子伴奏。那时,还没有手拿话筒的唱法,他只是随着笛子的伴奏,右手捂住耳朵便放开嗓子唱起来。一对么雪白的鸽子/蓝天上飞来么,哦哟,尾巴上带的哨子,怎么样飞来么怎么样响,落在了西宁的古城,怎么样飞来么怎么样响,落在了西宁的古城……
我知道,这是我们家乡的“保安令”,蕴含着莲花山感人的灵气,洋溢出隆务河灿烂的水色,仿佛有一对拉扎滩的白鸽子,在古城的蓝天白云间盘旋;那激扬的歌声,犹如撩人的鸽哨声,清脆、飘扬,把人们引向了蓝天;那炽热的情感,恰似烧人的青稞酒,醇香、绵长,醉了每一位听众。
忘记了送女儿
朱仲禄出名了,他为电影《太阳照亮红谷》、《阿爸的愤怒》配唱了花儿插曲,他的《上去高山望平川》、《尕老汉》灌了唱片,参与了著名歌舞曲《花儿与少年》的创作,把青海花儿传播到全国,走向了世界。可是,命运捉弄他,政治劫难使他回老家后接受监督改造。
1980年冬,朱仲禄获自由回到西宁。因为两年前,我们在黄南州招待所见过面,他给同事们教唱过花儿。有天上午突然到我生物所的家中,我对他的来访喜出望外,论辈份他是我的叔叔,边叙谈边准备了几个小菜请他喝两盅。敬酒三杯后,他兴致很高,想唱上两嗓子。见我取出了录音机,更激起了他想吐露心声的情绪。他一面喝着二锅头,一面漫起花儿来。一首“尕马令”,又一首“姜麻姑令”,随着饮酒的嘘嘘声,酒盅里飞扬出充满了青春气息的“四季歌”、欢乐的“尕老汉”和那悲切的《五更调》。到了下午,他喝酒正到酣畅。这时,他脸色红润,眼更亮了,他的声音好像被“红高粱”给柔化了。天已黄昏,朱仲禄问起时间,这才想起下午要送女儿去兰州的事情。此刻,我们都默默无语地沉浸在花儿艺术的美感中,意犹未尽。一会儿,他说,啊,不去火车站了,让我们拴住个太阳了唱吧!
他给我说了许多在甘肃学习花儿唱花儿的事情,在莲花山与甘肃花儿歌手对花儿的美好情景。作为中国民间文化杰出传承人,他的学生遍天下、对花儿的传播和发展做出了很大贡献。
“园丁”朱仲禄,不仅是花儿的传承人,还是西北活生生的民族财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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